和顾随闻结婚的第五年,我们拥有了一个孩子。
虽是商业联姻,却也琴瑟和鸣。
我以为,我们会白首不离。
直到。
顾随闻的惊鸿一瞥。
打翻了这一切。
1.
“怎么了?”
察觉到顾随闻的分心,我停下了脚步。
随着他的目光看去,是一个摔倒在地的怯弱的女人。
我一怔,“你认识吗?”
回应我的,是急匆匆的脚步。
顾随闻冲上去,将她打横抱起,转身离开。
自始至终,未曾看过我一眼。
旁边的销售有些震惊,话音里不免带了些小心翼翼。
“女士,还要继续看吗?”
我点点头,“好啊。”
回过神来,漫不经心地听着讲解,我从记忆里找出来了这个女人。
顾随闻的初恋,温凡。
我曾见过的。
在十六岁的夏季。
彼时,我刚转到这所学校。
桀骜的顾随闻时常出现在我的面前,眉眼锋利,总是带着傲慢的挑剔与打量。
却会在她的面前收敛起所有锋芒,装傻作怪。
纤细的少女声音娇弱,因为少年略沙哑的打趣,白润的小脸挂上红晕。
察觉到我的视线,顾随闻的眼睛看过来时,还盛满了未曾收敛的笑意。
我画过很多的顾随闻,这次,是我没有见过的样子。
再后来,他们拥抱在校园紫藤花长廊下。
我还未萌生的伶仃好感,如烟般消失殆尽。
恰逢父母又给我转学,进入了另一所私立高中。
与他们渐行渐远。
直到数年后,我与顾随闻相逢在相亲宴上。
我们迈入了婚姻的殿堂。
收起思绪,销售站在我的身边,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。
我点了点刚刚展示过的所有商品。
“都要了。”
顾随闻打电话过来,声音有些喑哑,“乔南,我这边还有事,今天不回去了。”
我嗯了一声。
怯弱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过来,“随闻,我没事,你快回家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
那边挂断电话,我身子一软,仰卧在沙发上。
顾母的电话打进来,我按下接听,放在一旁。
“南南,随闻是个心中有数的, 你和他青梅竹马,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,你好好休息,我呀,还盼着你生下顾家的孙子呢。”
我垂着眼,无意识地应和。
电话挂断,闺蜜方如韵直接杀到家里。
“你和顾随闻怎么回事?没人想着压一下新闻吗?股价波动怎么办?还好我帮你出手了。南南,男人不行可以换,可别耽误了钱。”
我扯动嘴角笑了一下,耳边听她絮叨,低头查看方如韵给我发的图片。
有今天顾随南心疼又焦急抱着温凡向外走的照片,也有十几年前他们在校园里的照片。
“你还记得你转过来前的那个高中吗?温凡跟顾随闻分到了一个班。她成绩不错拿了好几次奖学金,但是顾随闻妈妈觉得她家庭条件一般高考前把两个人拆散了。”
方如韵揽着我,咬牙切齿,“这是郎情妾意,狼狈为奸,旧情复燃。”
我乐不可支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,“谢谢了。”
“这有什么。”方如韵笑了一下,“南南,不行咱就离婚,程榭据说快回来了。”
我恍惚了一下。
程榭啊。
我们这些人的婚姻,不过是在圈里挑一个最喜欢的。
曾经我和程榭是。
当时转学后,我进入一所私立高中,认识了方如韵和程榭。
只是几年前程家破产,程伯父和伯母也突逢变故车祸身亡,程榭从那时起,就与我渐行渐远。
后来他变卖资产还了银行债务,出国留学,连句话也没有留给我和方如韵。
不过数年光景,已是物是人非。
我与程榭严格来说并没有恋爱过。
在捅破窗户纸前,他遭受了家庭巨变。
程榭离开后,没有人提起过他,一个失败者,某些场合中,不配出现在胜者的谈资里。
于是,我与顾随闻走入婚姻。
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方如韵提起程榭,我有些哭笑不得。
我摇了摇头,“两家利益错综复杂,顾随闻也没什么过错,正如你说的,男人好换钱不好赚,不好离婚。”
顾随闻是半夜回来的。
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有些思绪不定,睡的并不安稳。
床陷下来的那一刻,我猛地惊醒。
微凉的躯体紧紧抱住我,沾染上我的体温,不一会儿变得温热。
他在我耳边轻声细语,“对不起,今天让你一个人在商场。”
我抬头看向他,暖黄的夜灯照亮男人疲惫的眼睛,他想落下吻来,我往后仰,避了过去。
“她是谁?”
顾随闻静静看着我,“一个朋友。”
我摇摇头,“撒谎。”
他的眼里染上笑意,又带了几分认真,“南南,你吃醋了?”
我默不作声。
顾随闻如往日一般揽住我,我的心里却没有那种踏实的感觉。
所有人都知道,今天的女人是谁。
但是,没有人敢挑明。
顾随闻嗓音淡淡,“南南,你不是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吗?她如今过的不好,我心中有愧,帮一把。”
“等她过了这个坎,我们就不会联系了。”
大抵他真的累了,说完就浅浅睡过去。
留我一夜辗转难眠。
电话铃声惊起,我混沌的大脑感到一丝刺痛。
伸手去够,顾随闻的秘书惊慌失措,“顾总,温小姐拔了针,说要出院。”
还在洗漱的顾随闻迈了过来,从我手上夺过去手机,“拦着。”
我的眼前一片清明。
2.
顾随闻手忙脚乱穿好衣服,我慢吞吞走到玄关。
他抱了抱我,在眉间落下一吻,“再睡会,我去看看。”
我嗯了一声,慢条斯理地洗漱,吃饭,穿衣,启程赶往医院。
天还尚早,路上没什么车,去到医院时,混乱已被平息。
走到病房门口,就看见顾随闻抱着温凡,手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,温柔呢喃,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
顾随闻抬头望向我时,恍惚眉眼与十六岁的少年重合。
他拍温凡脊背的手一顿,旋即猛地站起来,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“来看看。”
护士推车进来,“家属晚上最好是陪床一下,病人身体有亏损,得多养养。”
路过我,“探视的麻烦让让。”
顾随闻一愣,想说什么,温凡细声道,“乔南,你怎么来了?”
“小林打电话的时候我不小心接了,说你要出院,怎么回事?”
“我如今...”她怯怯探了顾随闻一眼,“怕乔南误会,这样不好,还不如早点出院。”
顾随闻眉眼淡淡,“她是我太太,自然与我一样,希望你早点好。”
温凡眼里充满惊喜,“顾太太,真的吗?”
我靠着墙,“是。”
“身体最重要,别的都是无所谓的。”我扬了扬手,“我先走了。”
人忙起来时间就有些不够用了。
方如韵来接机,“你和顾随闻,想怎么办?”
我深深吐了口气,哪怕在国外出差,也能看见国内媒体发的花边新闻。
顾随闻和温凡闹得沸沸扬扬,两个人过往被扒出来,只是顾随闻压了下来。
这一段时间,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朋友加起来能串成一个连。
喝的醉醺醺的方如韵搭着我,“顾随闻想干嘛?一朵红玫瑰一弯白月光吗?”
我摇摇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以前还觉得你和顾随闻能走到最后,现在看来,顾随闻也不过尔尔。”
我灌下一杯酒,“我也这么想过。”
方如韵喝多了,我给她置顶的人打了个电话,很快,一个青年急匆匆过来。
她被接走,我拉着我的保镖继续喝。
“乔乔?”
有些故作震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。
我眯着眼,酒吧灯光闪烁,认不清眼前的人。
反正不是顾随南。
好像只有一个人这么叫我。
是谁来着?
男人把我抱起来,熟悉的味道侵占我的大脑,我使劲嗅了嗅。
可惜大脑被酒精占据高地,实在想不起来。
他叹了口气,“乔乔受委屈了。”
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。
我哪里对不起顾随南?
要他这么在圈里下我的面子?
一路我靠在车窗上,明明灭灭的灯光映照在脸上。
回到家,我瘫在沙发里,拖鞋随意一蹬,光脚踩着地板去倒水。
顾随南拦着我,把我放在沙发上。
“阿姨,去给南南煮醒酒汤。”
他俯下身,语气莫名,“南南,送你回来的人是谁?”
我觉得有些好笑,拍了拍他的脸,“不认识。”
他要索吻,我偏头躲过去,手指抵在他胸膛上。
“你好脏啊。”
顾随南擎住我的手腕,摩挲了一下,“你还记得程榭吗?顾、太、太。”
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桀骜的人站在我面前,眉眼飞扬。
我嘟囔了两句,“顾随南你认识吗?我结婚啦!他和初恋谈恋爱去啦!”
不自觉的,带了点鼻音。
“程榭你怎么才回来啊!”
顾随闻的怒气不知从何而来,他强硬拧住我的下巴,唇舌柔软地滑开嘴唇,渡过来醒酒汤。
一个小时后,我靠在床头,目光有些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顾随闻。
“温凡呢?”
他坐在床尾,手里夹着一根烟,“南南,不如你先说说为什么回国后,是一个男人把你送回家。”
“喝酒偶遇的。”我说,“顾随闻,你喜欢温凡什么?”
“我不喜欢她。”
“你不喜欢她,你让别人来下我的面子?”我嘲讽地看着他,“所有人都来打探你是不是和初恋情人重归于好。”
“你是我的太太,”他沉默片刻,“我以为,我们两个结婚的原因你我心知肚明。”
“乔南,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?”
是。
五年,他会带着我去山上看星星,会带我出入公司学习金融,会在床笫间温柔呢喃,会随时准备小惊喜。
哪怕是颗石头也该捂热了。
可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继续喜欢他。
“没有,”我说,“顾随南,我的初恋回来了,你的初恋回来了,我们别将就着过日子了。”
“离婚吧。”
3.
“将就?跟我结婚就是将就?”他反问了我一声,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,“离婚?离了婚找程榭吗?跟他在一起就不将就了吗?”
“南南,别这么讲。”他死死禁锢住我,“我不想听到这个词。”
那天之后,顾随闻没再回家,照片拍到他深夜出入安置温凡的小区,连新闻都不压了。
顾母打电话过来,语气克制却止不住怒意,“你们两个在胡闹什么?南南,你也不管管他?”
我刷着《顾氏总裁与初恋旧情复燃,陪同逛街》的新闻,随口回,“让温凡管吧。”
顾母在对面哑口无声后一番输出,我挂断电话,看着温凡发过来的照片。
顾随闻在厨房做饭。
温凡:乔南,你要来吃吗?
我觉得有些疲惫,这种疲惫不是感情受挫的茫然,而是情绪上一次次被放弃选择的酸涩。
前往华越的路上,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。
等红灯的间隙,我反复咀嚼这段婚姻的有名无实,哪怕它看起来光鲜亮丽。
门口的管家认识我,他有些慌张地跟上,“顾太太,您怎么来了?需要给您...”
“让开,”我说,“顾随闻在这儿,我知道,你不用跟他说。”
想了想,我补充,“你不跟他说你这份工作不会丢,但是说了的话你一定会失去这份工作。”
按门铃时,某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腾的升起。
打开门,顾随闻的眼里划过一丝意外,下意识地要关上门。
我先看到他身上的围裙,又落下,看见他紧握门把手时浮起的青筋。
温凡的声音柔软,“随闻,谁呀?”
我身上的衣衫在过来时被雨淋了一点,匆匆上楼时,起了一点皱褶。
没空打理。
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泄露的一点情绪。
顾随闻问,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我举起手机,调到温凡发给我的信息,指了指他的身后,“温凡让我过来的。”
“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?顾先生。”
于是,我进门,坐在饭桌前。
顾随闻说再添一道时,被我制止了。
我看向顾随闻,“温凡的事情解决了吗?”
过去的初恋因为不想结婚重新回到了A市,那么恰巧地在商场里工作,又那么恰巧地让顾随闻看见她摔倒的那一面。
顾随闻不答反问,“南南,你是来喊我回家的吗?”
他淡淡道,“温凡已经找到工作了,她很快就会搬出这里。”
我沉默着。
温凡恰逢其时出声,“顾太太,随闻只是可怜我在A市势单力薄,没有居所。”
她咬了咬唇,“如果你为此感到不高兴,我很快就会离开。”
顾随闻点点头,看向我,“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,南南。”
我看着面前苍白削瘦的女人,偏过头去。
“我知道了,”语气里有些嘲讽,“年少初恋,现在实在窘迫,顾先生只是比旁人多长了一分怜惜。”
“我没什么可置喙的。”
他嘴角带着一丝愉悦的弧度,“南南,你吃醋了。”
“放心,我们之前是之前,现在没什么,以后更不会有什么。”
他看着我的眼睛,“我说到做到。”
此后几天,顾随闻如之前一般,回到家里。
我们之间回到了相敬如宾的状态,除了我拒绝了他的求欢。
夜里,他在背后抱着我,低低的呢喃落在耳畔。
“南南,你有什么秘密吗?”
我一怔。
“没有。”
他轻轻叹息,“是吗。”
我嗯了一声。
早晨起床的时候头痛欲裂,我往身旁摸去,一片冷然。
下楼的时候,阿姨看着我笑,“夫人,顾总亲自煮了粥。”
我一顿,摸出手机,打电话给顾随闻。
刚想说谢谢,就听见温凡的声音,“随闻,麻烦你了,小米粥很好喝,是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...”
“怎么了?”顾随闻问我,“怎么不说话。”
我挂断电话,看向桌上的粥,胃里一片翻江倒海。
想到这个月没来的经期,我挥手,在阿姨错愕的眼神里,把小米粥打翻在地。
4.
没有开车的力气,让家里司机送我去医院。
发烧了。
我拿着药,等着妇产医生的宣判。
有了一个孩子。
出来摸了摸肚子,我抬头,就那么恰好的看见一脸泪痕的女人落在高大挺拔的男人怀中。
顾随闻抬头,视线与我碰上。
我把头一歪,冷淡地错开视线。
顾随闻推开温凡,大步走过来,抓住我的手腕,“南南,你哪里不舒服?”
他有些慌乱,“温凡发烧了,我过来...”
我甩开他的手,“滚开。”
“南南,你听我说!”
“说什么?说自己的妻子生病不知道,反而巴巴地照顾‘怜惜’的初恋吗?顾随闻,你这么有爱心,怎么不去帮其他人呢?”
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。
在我最脆弱的时候。
他站在了别人身边。
他慌乱的将手背贴向我的额头,“你发烧了!”
我打掉他的手,定定看了他一会儿。
提起所有的力气。
狠狠甩了他一巴掌。
“顾随闻,你给我滚。”
他黑沉的眼睛落在我身上,我转身想走,太狼狈了,乔南这辈子顺心顺意,却在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。
只是,刚走几步,就眼前发黑。
“南南!”
5.
醒来时,顾随闻趴在床边,听见我的动静,他缓缓睁开眼睛。
他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,完全不像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。
“南南,我们有孩子了。”
我偏过头,他递来插着吸管的水杯。
润了润嗓子,声音还是有些喑哑低沉,“顾随南,孩子我会打掉,我们离婚。”
他的唇角低下去,“南南,这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。”
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,“我没有开玩笑,顾随南,我不想跟你玩红玫瑰白月光的剧本,也不想知道你喜欢谁,怜惜谁。离婚后你随便玩。旧爱藕断丝连还是从未忘记都随便,我不想你顶着我乔南丈夫的名头给我下面子,让我在圈子里成为一个笑话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“小米粥是给你熬的,只是温凡刚好来医院没有吃饭。”
“打住,”我闭上眼,“我没兴趣听你讲你的爱情故事。”
“顾随闻,和平离婚家里财产各自归位或者闹得鱼死网破你选一个。”
他看了我半晌,“南南,你是因为温凡跟我离婚,还是因为——程榭回来了?”
我毫不客气反唇相讥,“顾随闻,我没你那么无耻。”
他的嘴角似有似无掠起一抹笑,“南南,程榭时隔八年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酒吧接你送你回家,你是觉得他回来了,你们可以重续旧缘了吗?”
他抬起手,轻轻抚摸我的头发,“南南,别犯傻了,你已经结婚了。”
“是吗?”我的嘴角染上一丝嘲讽,“顾随闻 你真是心脏看谁都脏。”
顾随闻假装没听见,转身出去找医生。
强烈的憋闷感压在胸口,“顾随闻,我做的最错的事,就是抱着期待与你结婚。”
他停下脚步,“南南,脾气发出来就好了,别伤着自己。”
我闭上眼,过了会儿,门被打开。
“滚。”
“乔南,”温凡走进来,有些怯弱,“对不起,昨天早上是我身体不舒服发烧了,才麻烦的随闻。”
“我已经离开A市太久了,”她叹了口气,“在这里,我只认识随闻,只有他能帮一把我。”
我看着她,实在想不明白这么拙劣的茶艺怎么没熏跑顾随闻。
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。
“是吗?小林秘书的电话没留给你吗?小林秘书要是手机关机那我现在就给他扣工资,”我觉得有些好笑,于是就笑出了声,“你每次在顾随闻面前都喊我乔南,看我的时候要哭不哭的,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。”
“看顾随闻的时候,眼里就全是星星和爱了?这么喜欢靠着别人的丈夫的肩膀说你的故事吗?”
顾随闻带着医生进来的时候,就看见温凡不停地向我道歉。
“温凡,”顾随闻喊她,一脸平静,“出去,别打扰南南休息。”
温凡停下了。
她回过头,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随闻。
没有得到什么回应,她转身离开病房。
顾随闻提着一个保温盒,医生上前几步给我检查身体,“情绪波动别那么大,有气不要压在心里,退烧了,好好养养吧。”
说完,就离开了病房。
顾随闻看着我,慢慢打开保温盒。
“青菜瘦肉粥,你睡着的时候我做的,小林帮我带了过来。赏脸喝两口,好吗?”
“你现在应该转身追出去看看温凡,毕竟她还生着病。”
他叹了口气,“南南,说话不要夹枪带棒,我以后不会再见温凡了。”
门被忽然撞开,温凡的眼泪砸落在地上。
方如韵提着她的头发,“私人医院也不行啊,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门口偷听了。”
我和顾随闻的一齐看过去,方如韵松手,温凡倔强地看着我,“随闻,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拂。只是我也不是顾太太眼里的小三,不要每次见我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。”
“还挺会遣词造句,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南南另眼相待。”
顾随闻看着她走远,看向我,“乔南,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?”
“说不见她的是你。”
他不再讲话,只是看我的眼神无比寒凉。
转身,追了出去。
方如韵看着我,“南南,我那天听人说,顾随闻和温凡分开后,温凡高考失利考了所大专,她父母重男轻女没让她读,回小县城打工去了。顾随闻当时已经被押出国了,知道后从三楼跳下去回国来找她。”
她有些踟蹰,我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温凡没见他,让他以后好好的。从那以后,顾随闻好像一夜长大,从国外学习金融回来继承公司,然后一直到跟你结婚。”
我点点头,沉默下来,想起温凡在我面前说的话。
她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恨意如疯长的蔓草般死死把我缠住,“乔南,我真是太讨厌你了。”
“顾随闻那个时候不会在乎你漂不漂亮,他眼里只有我,可现在,他眼里只有你。”
“你什么都有,有方如韵,有程榭,有爱你的父母,可我不一样,我只有顾随闻,却被他妈妈亲手打碎了。”
温凡说,他们最相爱的时候,曾经一起私奔去大理。
我恍惚间想起来那个十六岁的少年。
眉眼桀骜,个性张扬,不如现在的冷静自持,进退有度。
可那个时候,他有一腔真心。
她看着我,“你说,他会不会离婚?”
我不知道。
但是顾随闻的离去给了我答案。
方如韵叹了口气,“南南,你怎么想?”
“明天就打掉孩子,然后离婚。”
6.
顾随闻再次来到病床前,已经是五天后。
方如韵为了让他没时间来找我,狙击他的公司,放出了大量他与温凡的照片。
他胡子拉碴,眼里布满血丝,脸色难看,说话却带着一丝渴望和祈求。
“南南,我们的孩子呢?”
“打了。”
沉默无声漫延在这个病房。
程榭推门进来,“乔乔,我买了饺子,要吃点儿吗?”
有时候,我真的会因为戏剧的人生笑出来。
比如恰巧的偶遇。
再比如现在的相逢。
顾随闻一点一点如卡壳的机械一般扭头,神色不辨。
他只是大步走过去,拳头一攥,就朝程榭的脸挥去。
程榭蹲下,把饺子放到旁边的陪护椅上,抓住顾随闻往外走去。
我一惊,顾不得医生说的不让受凉,穿上拖鞋就跟出门。
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,我站在一旁,程榭为了躲我,硬生生受了一捶。
我把程榭往身后拉,顾随闻的拳头停在我面前。
他的眼底冰寒一片,“南南,让开。”
我没有动。
周围有病人家属在门后探头探脑地张望,顾随闻放下拳头,“程榭,我记得我警告过你,离我的老婆远一点。”
有意思,这是顾随闻第一次叫我老婆。
我抬脚把程榭踹进病房,“顾随闻,你还说过永远不见温凡呢。”
“我不管你的纠葛,你也少来管我的事。”
程榭的嘴角破了,左眼浮上青色,“前夫哥,谢谢你的成全。”
顾随闻走进来,看着程榭把饺子放到桌板上,过来紧了紧我的被角。
他深吸一口气,“我没见温凡,我是让她尽快搬出华越。”
我点点头,程榭从口袋掏出一叠照片,“哇哦,抱着你痛哭的可能叫温神。”
顾随闻看着照片脸色变了变,“南南,抱歉。”
病房里只有我打开餐盒夹起饺子喂到嘴里的窸窣声音。
顾随闻沉默地站在床角,任由程榭坐着给我递水。
他无意识地转了转左手的婚戒,又一次低声道,“南南,对不起。”
我叹了口气,“顾随南,让我先好好把饭吃完可以吗?”
吃完饭,程榭收拾,默不作声继续坐着。
我看向他,“出去吧。”
这些年的经历并没有磨灭他的傲气,他扯开一个笑,“乔乔...”
“出去吧。”
门被关上,顾随闻的眼眶一点点红了。
“南南,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,我真的一点都不爱温凡。”
“我没有注意到温凡似有似无的试探,是我的错,我不知道她在你面前说的那番话。南南,她对我来说,真的就是一个朋友。”
我想了想,大概是方如韵把病房监控发了过去。
“顾随闻,你真的没有感受到她的试探吗?”我开口,“你只是每次都选择了她。”
可能一开始的相逢是怜惜,后面却是他刻意的游离。
一颗游离的心。
我低低叹息,“顾随闻,多说无益,离婚吧。”
“南南,温凡已经离开华越,她去了H市,不会打扰我们。我们还会有孩子的。”
“可是我心里有刺,”我抬头,认真看着他,“我一想到你的所作所为,我就无比恶心。”
我没给过顾随闻机会吗?
一个随叫随到的电话,一道道菜肴,还有,最后一次的,选择。
他只是笃定我会因为两家纠缠的利益放弃离婚的念头。
可是我的父母不是他的爸爸妈妈。
他们永远在我背后,支持我的所有选择。
顾随闻看我的眼神饱含痛苦,“南南,我真的不知道,你有没有爱过我。”
有没有爱过?
我想到和方如韵在酒吧的谈话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,就这样过下去?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,没有那么多像伯父伯母从一而终的感情。顾随闻是个有责任心的人,他不会越轨最后一步。”
“是啊,他有责任心,”我抿了口酒,“所以他不会放下温凡。”
“你跟顾随闻说清楚,他肯定不会继续和温凡纠缠。”
“不。”
“南南,爱情不是数学题,写下解后没有步骤,也不是竞赛,必须争个谁先爱上谁。”
我有些失神,顾随南的眼里盛满了小心翼翼。
“南南,我知道你和程榭没什么,我只是希望,你能对着我彻底释放你的情绪。”
“讨厌我也好,喜欢我也好,我想感受到,你是在乎我的。”
“我爱你,南南,没有谁比你更重要。”
他蹲下身,清冽的香水味轻轻拥住我。
“不离婚,好不好。”
7.
顾随闻不同意离婚。
我爸妈火速从景蘭打包了我的东西,带着我回家。
晚上,程榭打过来电话。
“搬回家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他不同意离婚?”
“是,”我叹了口气,“让温凡来A市,包括在商场遇见,是你设计的吧。”
“啊,这么明显吗。”
“程榭,”我斟酌着语气,“我知道你的想法,但我们已经不是十八岁了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实现的。你值得更好的。”
“哦。”
我挂断电话。
8.
顾随闻被压着跟我在民政局见面。
已经是深秋,顾随闻的大衣在风里凛冽翻滚,他的身体极速瘦削下来,去年我买给他的衣服如今竟有些穿不住。
他站在民政局门口,“南南,如果我早一点不理睬温凡,是不是你不会离婚?”
我平静地看向他,“如果可以,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跟你结过婚。”
他的面色迅速苍白下去。
“南南,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把我判死刑。”
我叹了口气。
“我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判死刑,因为,造成这一切的,不是温凡的错。”
温凡离开A市去H市,是顾随闻写给他发小的信。
在我决定要打掉孩子的时候,在他为了自家公司焦头烂额的时候,他还是安排好了温凡的一切。
他创造了温凡的未来,把她一辈子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。
他说,这不是爱,他不爱她。
可是这种程度的怜悯,已经超过了爱情。
“但是,你不该在她发信息给我的时候无视她的挑衅,不该在我发烧的时候选择她。”
“你把她的安危置于我之上,你默认了她比我更重要。”
离婚证到手,我把手上的钻戒丢给顾随闻。
“你下意识地觉得她比我更需要你,但是你忘了,我们才是夫妻。”
想了想,我补上,“当然,夫妻是我以为的,或许你一直把我当成战略合作伙伴。”
顾随闻接住戒指,有些慌乱。
“我知道你最爱她的时候从国外回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,你们两个的爱情曾经可歌可泣,拍成电视剧都会被网友评价深情。”
“可是,深情背后,不该由我承担。”
顾随闻深吸一口气。
“乔南,你爱过我吗?”
我想了想,“或许,我可能,比你想象的,爱你一点。”
9.
离婚后,我大病一场。
人病了就会倦怠,公司重新交还爸爸,我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。
方如韵和程榭偶尔会喊我出去喝两杯,除此之外,就是顾随闻像老鼠一样出现在我家周围。
不得已,我搬离父母,结果对门还是他。
又是一年春,日光明媚。
枕在午后的阳光中,我闭上眼。
沉沉睡去。
梦里,一会儿是顾随闻桀骜的眉眼,一会儿是程榭玩世不恭的笑容。
真烦,像苍蝇一样。
梦里,一个沙哑的声音一遍遍低喊。
“乔南。”
“乔南!”
门铃响起,我拉开门,顾随闻举着一本素描本,神情急切又悲伤,“南南,画上的人是谁?”
我一怔。
他走进来,向我展示这本被我父母落下的素描本。
里面的少年笑得张扬。
偶尔也有苦恼的皱鼻。
或者,是望向窗外,明暗交错的阴影。
也有,课堂上转笔的漫不经心。
重新追求乔南的这段时间,顾随闻经常在两个人曾经的家里游荡。
偶尔,也会翻找到乔南落下的东西。
他好像渐渐明白,为什么乔南一定要离婚。
因为他的父亲,终于露出可怖的獠牙,从外面领回一个孩子。
他说,这是初恋的儿子,以后,要把他当自己的弟弟。
母亲哭到昏厥,顾随闻把父亲和“白月光之子”赶出家门。
顾随闻不免有些庆幸,乔南的离去。
只是,在翻找书房的时候,这本掉落的画册,让他失了分寸。
顾随闻的眼泪落了下来,言语哽咽,“南南,命运真是一场戏剧。”
我叹了口气,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我们结婚的第二年,我意识到,我喜欢上了你。”
他不理会我,只自顾自说,“这种感情让我有些无措,细水长流的爱情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,我与温凡的感情太过惊心动魄,那是我反抗父母的叛逆,是我独立人格有行为能力的证明,显得格外珍贵。”
可是。
乔南偶尔的小脾气,沐浴后的香气,早上迷糊的眼睛。
这是不同于和温凡恋爱时的张扬,是他稳重后尝到的一点甜头。
从此,家中的灯火,有了属于他的一盏。
“但是,有次你喝醉了酒,”顾随闻眯起眼,回忆到那一晚。
“你的眼里有星星,看着我的时候眨呀眨,我几乎溺进了那种感情里,可是你哭了出来,你说,你弄丢了一本画册。”
“我觉得好笑,问你很重要吗?”
“很重要,”乔南已经醉地神志不清,“偷偷告诉你,那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哦!”
顾随闻的温柔一寸寸裂开。
他以为,我口中的初恋,是程榭。
他嫉妒地发狂。
他甚至偷偷找到程榭在国外创立的公司,毫不犹豫地加以打击,警告他,乔南已经结婚,是他顾随闻的妻子。
我看着顾随闻,他的眼泪太烫了,我不想感受。
“温凡的能力不足,吴蓑已经辞退了她,我给了她一笔钱,这是我欠她的。她成绩很好,如果不是我妈妈的插手,她本该拥有美好的人生。”
“南南,我们重新开始,好吗?”
如果他早一点找到这本素描本。
如果他早点问清我的初恋。
如果他先在婚姻里低头。
乔南是他的妻子啊,他有什么不可以弯腰的?
我摇摇头,“顾随南,我已经不爱你了。”
顾随南这下真的尝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不过如此。
他颤抖着唇,神色苍白而脆弱,“怎么会呢?”
他们爱对方,却从来没有相爱过。
我又叹了口气,向他张开手,中指上的素戒低调又不失设计感,“我和程榭,在家人的祝福中,已经订婚了。”
只是还没有摆宴。
就在那个,顾随闻毫不犹豫奔向温凡的同一天。
第二年。
更新时间:2025-04-16 22:40:0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