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三生石上刻了260遍他的名字。
巨大的三生石上,几乎都被我刻满了他的名字,那刻痕极深,一字一句仿佛是要刻进我的骨子里。
岁月的痕迹不断侵蚀着刻痕,刻痕四处还沾着发黑的淤泥。
那是我的血,干透了,又一层一层的染上新的,终于变得发黑。
『苏柏麟。』我喃喃念道,手指还在麻木而不知疲倦的刻着他的名字。
尖锐的石尖磨破了我手上的疤,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化作无形的刀,深深扎进石头里。
第261个『苏』字就此形成。
三生石上,每刻一次字,就要承受钻心蚀骨,灵魂撕扯之痛,这每一遍我都是含着泪,咬着牙刻完的。
我低下头,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穿过了三生石,内心却十分平静。
『看来,我不能在陪你了。』
强撑了这么久,我的灵魂已经越来越虚弱了,260次,是我的极限了。
『原来这里就是你我的结局了。』
我轻轻的摸着石上的凹痕,喉咙有些嘶哑。
百年过去,他最后的痕迹就只有三生石上的这些字了,心口的心脏又开始用力紧缩,眼里有些发干,我拼命眨眼却流不出一滴泪。
心中的一道念头越来越重,我站起身,不舍的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三生石,留下一句『看来,只能陪你到这了,小皇帝。』然后决绝的转过了头。
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离开,哪怕只是他的名字,不然他看着我走一定会伤心的,就像我看着他走时那样。
三生石前,奈何桥旁,一道已经守望了百年的绯红色艳丽身影终于化作满天星光,骤然照亮了昏暗许久的地府,绚丽场景引来众鬼围观。
魑魅魍魉扑面而来,分食着我溢散的灵魂,我的身影渐渐消散,临了,只留下一滴浅淡的透明水珠,悄悄的滴在了我新刻下的『苏』上。
『原来我是有眼泪的。』在最后一刻,我终于流出了眼泪。
心事已了,往事如浮尘,我痛快的闭上了眼。
我走的太快,所以没有看到在我身后——烟华漫天,异彩纷呈。
有关三生石,一直流传着一句话:如果有至真至纯的一滴有情泪滴在情人的名字上面,下辈子,他们就会是天定姻缘。
1.
『殿下,殿下快醒醒……』
睡梦中,我听到有人一直在喊我,就像夏虫一样喋喋不休,听得我本就有些晕沉的脑子愈发疼痛。
『别吵了。』我突然说了一句。
身边果然如我所愿的安静下来了。
半晌后,却突然传来更大的声响,我听到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,伴随着惊呼的女声:『快来人!殿下终于醒了!』
我本想再说一句,制止她们的慌乱,但我的灵魂却仿佛飘在云上,又仿佛骤然沉入了深海,我的意志不由自己控制,我感觉轻柔又沉重,这股感觉向我不断袭来,让我感觉自己快被同化了。
恍惚中,我感觉一团冰凉点在了我的额间,它那样冷,令我的灵魂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,脑子都清醒了不少。
我对这股气息莫名熟悉,甚至好像有一种依赖的感觉。
心中涌出一股悸动,所以我拼命挣扎,我仿佛在大海里漂泊的浮萍,只要给我一点希望,就会拼命而不知疲倦的游泳。
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,勉强睁开了眼睛。
朦胧中,我突然看到了一双沁满冷霜和无尽月华的眸子,它仿佛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当我想在看清一点时,意识却十分不给力的陷入了沉睡。
2.
这次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和意外了,我在侍女们开心的发亮的眼神里平安醒来了。
『殿下,您可算醒来了!』这是黄衣侍女花容。
『对呀,我们等了您好久,生怕您渡不过呢……』这是带着哭腔的绿衣侍女闭月。
她们心思十分单纯,左一句右一句,将我的事情讲了个七零八落。
在她们的诉说下,我也记忆也终于恢复了。
原来,我是天上的星落神女,是天帝的女儿。
这次,是去下界历我的上神劫了。
我生来就比别人倒霉几分,因此,我要渡的劫,是所有劫中最危险最容易死的情劫。
我已失败了九世,如果第十世还不能成功渡过,我就会灰飞烟灭。
我低下头,看着自己光洁干净的手指,有些恍惚。
那双处处是丑陋的血痕和伤疤的手,仿佛离我已经很遥远了。
我叹了一口气,心中的浓郁情感仿佛已经随着我的苏醒而消失了,我摸了摸胸口,已经没有曾经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了,只偶尔才会有一两分空洞。
『花容,闭月,你们说,过往渡过情劫的神里,后来真的没有旧情复燃的了吗?』
『那是自然,他们全都从此断情绝爱,好好修炼啦!』花容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。
『对呀,殿下,您既然已经渡过了这凶险的情劫,日后自然是要好好修炼,为三界效力,为天帝大人分忧的啦!』闭月温柔的拉着我的手。
我看着她们,慢慢将心中的感情压下。
既然如此,那便好好做我的天界神女吧。
3.
我的日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。
父神的大限快要到了,去昆仑修养了,管理天庭的大事落到了我们兄妹头上。
我的作息十分规律,可谓三点一线——
替哥哥分担天界政事,替闹矛盾的神仙解决纠纷,时不时关心一下人间治安。
司命总说我:『你的脸严肃的跟你爹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,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你哥,风流快活呢。』
我怼他:『我哥有什么好,整日和嫂嫂们对酒当歌,麻烦事都要我来解决,如果我也有一个整日替我擦屁股的妹妹,我也整日风流快活去!』
司命最近常来找我聊天,但每次离开都是甩甩袖子,冷哼一声离开。
我哥星月神君修的是有情道,有一百多个夫人,各个貌美如花似玉,还常常争宠,闹矛盾了不找她哥,反而都来找我解决。
我的一大半时间几乎都要花在解决我的嫂嫂们的纠纷上了。
……
生活一如往昔,但每当深夜,午夜梦回之时,我也会常常想起我在下界历劫的事,想起我在三生石上刻的名字。
三生石上,若不是真心诚意的刻名字,刻下的字就会消失,除非日日用法力维持现状。
我上辈子是个石头精,天生无心无情,唯一的半个心脏还是他分给我的。
我只有日日用法力和鲜血浇灌三生石,才能保证名字不灭。
醒来之后,我偷偷下界去看过,名字果然消失了。
还是石头精的时候,我就没有找到过有关他的任何灵魂痕迹。
哪怕是现在借权谋私,任我翻遍了司命殿的所有角落,还是没有找到他的任何痕迹。
『三界里,你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了…』我望着晶莹的红色三生石,黑色的淤泥还在,但字却早已消失,心口猛然有一股酸涩感冲出。
曾经那个喜欢对我说『不忙,你说,我在听』的皇帝,原来真的不在了。
眼里又有些发干了,一股冷流突然从我心口流过,我的酸涩感突然消失了。
离开时,我的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出了一双眼睛。
我突然想到人间时他曾醉酒后说过的一句话:『天道无情,冷月霜华,命定孤独。』
心脏突然从未有过的狂跳。
4.
马上是五百年举办一次的赏花大会了,我哥哥那家伙又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,只留给我一堆烂摊子。
叹了一口气,狠狠的在心中骂了他几百遍,我走进了宏大的天宫里。
天界热闹一次不容易,各类仙官这次都来的算齐,显然也是等了好久这场热闹。
望着下面齐刷刷盯着我的眼睛,我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——
『司命神君,各族邀请函劳烦您发出去。』
『牡丹神君,大会各类花种就要劳烦您从花界选出合适的来了。』
『对镜神君,大会的守卫工作今年还是照旧交给您了。』
……
总算是开完会了,闭月给我轻轻的揉着发酸腿,花容在我耳边愤愤怒骂:『星月神君大人怎得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您呢,将繁重的工作全都交给您,自己又不知道跑去哪玩!』
说着,她眼角发红,心疼的摸着我的脸:『看看,都给我们自古以来娇生惯养的神女大人累瘦了,小奶膘都没有了呜呜呜。』
我拍开她的手,正想解释这是因为我的脸长开了,却在听到她的下一句后猛然定住——
『呜呜呜要不然找个神医大人来给您看看吧。』
神医?
我不知怎的,心中又不受控制的冒出那双眼睛,明明那双眼里只有寒冷和无情,但我却始终想起它,心里甚至并不排斥它。
我开口询问:『你们知道,我之前昏迷的时候有哪位神医来看过我吗?』
花容认真想了想,回答:『没有吧。』
倒是闭月突然停下了动作,若有所思道:『神医倒是没请过,不过我偶然看见那位羲玄帝君似乎来过?不过我也不确定,因为我只匆匆看见他的一片冷月暗纹衣角,天宫里只有那位大人会用这种纹路,但具体是不是他我也不确定。』
羲玄?
我认真的想了想,脑海中关于他的消息少的可怜——
他是天地初生之时就在的大能,比父神年龄还大,却仿佛不死不灭,传闻他孤身一人居住在时之境里,那里时序混乱,只有神力强大的神仙才能顶住被时间侵蚀的风险。
我还从未见过他。
既然我们素未谋面,那他又为何回来看我?
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双冷月霜华的眸子,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,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。
我猛然坐起身,惊的花容和闭月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呼。
我平时最是疼惜她俩,此刻却顾不上安慰。
我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,我想抛下所有,不顾一切的去看看他。
我也确实这么干了。
我攥紧了有些难受的胸口,冲出了房间。
5.
时之境,在混沌之中,这里四处充满危机,上神以下根本无法进入。
即使我已升了上神,走在这里却仍然有些难受。
周围的飓风刮的我脸生疼,我手脚都被吹的冰冷,身上四处都传来了隐隐的疼痛,白色的冰绛羽衣被划破道道痕迹。
我咬着牙向前行走,一滴滴的泪水从我脸上滴落,被毫不留情的刮成几瓣散在地上。
这里很大,我找了很久,也没有找到时之境的入口。
我快要撑不住了。
脚下的沉重感越来越重,我心觉不能这样,深吸一口气,我仰着脖子大喊:『羲玄!你出来!!』
若是让天界的其他人看见了,指定要惊呼,这还是那个向来从容淡定,温柔大方的神女殿下吗!
但我可不管那些,我的声音愈来愈大:『别躲着我!我知道是你!你出来看看我好不好,小石头很想小皇帝!』
『出来见见我好不好!』我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。
我喊了很久,回应我的却只有猛然袭来的一道道飓风,我的心头溢满委屈,泪不受控制的大滴涌出。
身上的伤口疼痛到近乎麻木,我的意识逐渐有些不支,在我倒下的最后一刻,我终于看到了他。
他清冷的眸子和我脑海中那双十分完美的对上了。
他一身雪白衣袍,眉眼华美尽是高山流水,长身玉立,风姿冰冷,琼佩珊珊。
果然不愧是冷月霜华,天生帝君。
他怀里一如他的人一样冰冷,却令我十分安心。
我喃喃一声『苏柏麟……』
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。
我仔细的看着他,终于露出了苏醒以来第一个开心的笑,然后眼前一黑,彻底昏了过去。
……
当我醒来后,我正躺在一张不断冒着冷气的寒玉床上。
幽幽的寒气在整个纯白的空间里放肆的游走,但我却不觉得冷,反而身体有些暖洋洋的。
我伸手摸了摸,触到了法术的痕迹。
果然,他似乎是特意用了神力,将寒玉床的温度调高了不少。
我伸手,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身上,被飓风刮破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初了,连我的羽衣都被修好了。
还有什么法力能治好羽衣,我怎么没听说过?
我认真的翻了翻身上的羽衣,经过一番不懈努力,终于找到了针脚的痕迹。
和在人间时一样,这针绣的手艺,高超的不像是个男人。
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。
我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端着一个琉璃碗走进来。
我坐起身和他对视,我正大光明的看他,不放过他身上的任何角落。
我盯着他看许久,亲眼看见他的耳朵从干净洁白变成红的滴血,也听见了他薄唇里吐出的不留情面的话——
『既然神女殿下已经醒了,那便离开这里吧,这里很危险,不适合你这样身体娇软的人久留。』
『我刚醒,你便要赶我走吗?』
他开始回避我的眼神了,因为我一直关注他,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。
他抿嘴,手指悄悄握拳,眼神还不敢直视我的微微向下。
『殿下,还是快些离开为好,跟我在一起只会给你带来危险。』
『你真是这样想的?』我冷冷反问他。
『是。』他毫不留情面的回答。
但实际上,他冷情的回答没有让我伤心,反而让我心中觉得好笑不已。
我对他太了解了。
准确的说,是下界的那个『他』。
我从寒玉床上下来,走到他跟前,视线从他的脸滑落到他手中的琉璃碗里。
暖黄的粥还在微微泛着热气,金黄色的颜色看起来就令人胃口大开。
时之境里可一向没有别人,这一定是他做的。
我大方的从他手里拿过碗,认真的将粥全部喝完,又把空碗递回给他。
『还记得我最喜欢的南瓜粥,还知道要加三勺糖。』我慢悠悠的砸吧了一下嘴里的味道,冲着他笑。
他接回空碗,却回避了我的视线。
我突然拽着他的白色领口将他的脸下拉靠近我,语气凶狠: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,我这个人只会栽在一个人身上。他会知道我喜欢喝甜口的南瓜粥,会时刻提醒我保暖,会帮我捂手,会给我缝好看的衣服,会用那张温暖柔软的薄唇说着哄我的话 。他爱我,我也是,我们凭什么不能在一起!』
我们近的鼻尖相贴,彼此的呼吸都被对方所感,我的呼吸很乱,但他的也是。
他手中的碗不知何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,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沉默了很久,他用那双修长的大手推开了我。
我看到他克制的泛红的眼角,心中十分不解:『苏柏麟,为什么避开我!』
他这次干脆什么也不说,长袖一挥,我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时之境的外面。
外面的汹涌飓风被一道巨大的白色屏障挡在外面,我走在这里十分安全。
这是他特意为我开辟出的道路。
明明说着拒绝,但还是舍不得我受伤嘛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被他闭上的时之境入口,偷偷弯了弯嘴角。
既然已经被我找到了,那就别想逃啦。
6.
『殿下,您又去找羲玄帝君啦。』
『是呀,这月您都去了十次了。』
花容和闭月左一句右一句,笑着调侃我。
我攥着手里的琳琅冰玉,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她俩说的话。
『若不是最近赏花大会的事情太忙,我都恨不得天天过去找他呢。』
在追求所爱这件事上,我一向脸皮很厚,这样才能抱得“美人”归。
我娴熟的穿过混沌,白色护罩照旧浮现。
我心情大好,安稳的走进了泛着细弱微光的时之境入口。
时之境里,是一片冰雪天地,这里无时无刻都在飘着细小的冰雪。
冰雪中蕴含着天地法则,仅一片,就能冻的上神以下的人浑身发冷。
对我而言,这雪花的伤害不大。
但有的时候,这雪也可以成为十分有用的工具。
比如现在。
一件白色外敞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肩头,温暖的风拂过我瑟瑟发抖的冰凉皮肤,吹散了停在我身上的落雪。
我抬头去看,如我所料,他的门依旧紧闭,仿佛我是什么恐怖的魔头一般。
我来找他,十有九次都没看到他。
这是第十次。
我拿出在三生石上刻名字的固执态度,拍着他的门,在他门前絮絮叨叨。
以我对他的了解,他一定会偷偷竖着耳朵听我说的话:
『柏麟,还有一月就是赏花大会了,这次大会是我一手操办的,到时候你来看好不好,我在正殿等你。』
『我只等你一个时辰哦,如果你不出来见我,那我这次就罚你再也见不到我啦。』
说着,我将手中的玉小心翼翼的用法术置于他门前,『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,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十分适合你,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,你要好好珍惜哦。』
『那,我走了哦。』我恋恋不舍的盯着他的房门,就差没盯出个大洞来了。
披着他给我的衣服,我转身离开,面上一副失落颓废的样子,心里却其实高高兴兴的。
今天离他又近了一步呢。
离他接受我的日子,越来越近了。
我心里充满期待,等着看他后悔的表情。
7.
赏花大会如约而至。
该来的都来了,不该来的也果真没有来。
暖风从飘忽浮动的空气积聚而起,翱翔于九天之间,暗香浮动,流连于天宫神女的鬓影衣香间。
天际热烈地开成金盏花的模样,让目睹的人叹一声无限美好,泠然绝尘的仙人们醉倒在夕阳隆重的落幕下。
我站在桃树下,看着天际逐渐走向昏暗,才终于动了动站了许久的双腿。
明明滴酒未进,但嘴里竟有一丝苦涩。
我拂袖甩走从花蕊中滴落的水滴,转身没入一条无人小路。
在我身后,满天星斗闪烁,燃烧着坠入无边深海。
我是星落神女,是漫天星空的宠儿,当我难过的时候,会有流星降落。
可惜,这场盛大的流星雨,注定是一场独角戏,没有任何观众会为它驻足。
我心中郁闷,随意踢开脚边的一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小石子。
正要离开,却突然察觉不对。
我脚步慢慢后退,蹲在小石子旁仔细观察。
石头本身就是块普通石头,但大概是碰到过什么宝贝,沾染上了一丝微光 。
能让连路过的石子都不自觉沾染光亮的自然不可能是凡品。
而且据我所知,只有琳琅冰玉经过的痕迹才会留下这种散发着冰蓝色的微光。
琳琅冰玉,北海至宝之一,天地只此一块。
所以——
他刚刚来过这!
我心脏重重一跳,连忙奔着混沌的方向跑过去。
心脏快得像是要跳出来。
8.
我在混沌的入口见到了那抹白色身影。
他就连走动的背影都是那么清雅俊逸,令我念念不忘。
这抹白色恍惚间和我心中的那抹明黄身影相叠,我顿时感觉眼睛一痛,大滴大滴的泪不受控制的涌出。
我冲过去,拿手捂住他的眼睛,像我俩在人间时那样问他:『你偷偷来见我啦,怎么不出来呢?』
我早就知道了,从他躲避我却始终不忍真正伤害我赶我走的时候,他眼里藏着的爱意就早已藏不住了。
只是因为我修无情道,如果和人相爱则会承受抽筋断骨的疼痛,最后修为尽失。
从古至今,修无情道又与人相爱的例子不是没有,但无不下场凄惨。
但我连在三生石前守了几百年刻他名字的疼痛都忍过来了,还有什么我害怕的呢。
我捂着他的眼睛嘲笑他,声音里却有一丝哭腔泄露:『不用担心我的,乖巧的孩子容易没糖吃哦。』
我将头枕在他的肩上,他想转身却被我制止:『别动,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,我们已经百年没有这样安静的相处过了,我很想你。』
他顿住,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,将宽阔的后背留给我。
我闭上眼睛,双手下滑环在他的腰间交扣,这是他死后的百年里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温暖。
这熟悉的气息将我瞬间带入到了百年前的皇宫——
彼时,他是少年早成又不受宠爱的三皇子,我是灵识初生,被他救过一命的石头精。
我天生灵力强大,感念他的救命之恩,将我的伴生玉佩星月神佩交给他,答应会报答他。
十几年后,我在一处山涧修炼时,突然遇到重伤昏迷的他,我将他救起,陪他韬光养晦,一起夺权。
自此,他成了风光大盛的皇帝,我则是默默无闻在他身后保护他的小石头。
我们始终形影不离,十几年里,我陪他开疆拓土,北国的光辉盛极一时,威势无人可挡。
直到那一场突然败给青国的战役,我被人缠住,无法随同前往。他突然死在了那里,我们自此,生死两隔。
士兵送来了他的半颗心脏,我到处找不到他的尸体,最后睹物思人,将那半颗心脏装进了我空洞的胸口中。
刹那间,一股浓郁的情感向我扑面而来,我才终于惊觉,原来我对他,是爱啊。
可惜,我醒悟的太晚。
等我入地府去寻找他时,却被告知他早已投胎转世,茫茫世界已无处可寻,我只能百年如一日的刻写他的名字,祈求得到一次见他的机会,最终的结局以我身死道消为终。
清冽的雪山松香在我鼻尖萦绕,我突然从回忆中惊醒,猛然推开了他:『不对!这气息,你是青玄!』
苏柏麟身上的味道是浅淡的龙涎香,记忆中,会用雪山松香的人只有一个!
北国国师——青玄!
他是通敌青国,害死苏柏麟的罪魁祸首!
怎么会是他!
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,茫然惊呼:『怎么可能,怎么会是你!』
他终于转过身,露出了那副我熟悉的面容。
青玄虽样貌普通,但却有一双霜华明眸,令人过目不忘。
而羲玄帝君除了浑身清冷雅致的气息和柏麟相似,其他便再无任何相似了。
我看着他那双和青玄一模一样的眼睛,此时才发现他们更多的相似处——
除了他右眼角下那颗相同的泪痣,他面上露出的浅笑,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和青玄一模一样。
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?
『我是青玄,让你很失望了?』他终于转身看我。
『怎么会……』我失神的望着他,慢慢松开手后退几步。
他站在原地,眼中好不容易升起的温度渐退,冷声质问我:『你连自己爱的是谁都分不清!那你又凭什么来缠着我,我是你的谁?』
是啊,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。
他和苏柏麟除了那双相似的眼睛,明明别的哪里都不一样啊。
我嘴巴张张合合,在吐不出一个字。
我甚至不敢在看他。
因为青玄,是我亲手杀死的。
9.
我人生第一次的落荒而逃就这么贡献出去了。
我狼狈的跑进寝殿,在花容和闭月不解的目光中匆匆躲进了被子里。
『怎么会这样,我都干了什么啊……』我小声低鸣。
跟被我杀了的人自信表白还信誓旦旦的缠着他。
怪不得我每次提到『苏柏麟』或者是人间时候的事情他都会不悦地赶我走。
现在回忆起来,我都想打死之前那个自己。
所以,我到底是怎么认错人的!
我心中被这骤然而来的真相冲击的懵然。
最终,我重重叹了一口气。
不管怎样,这场乌龙闹剧,还是就在此结束吧。
我掀开被子盘起腿,心中默念清心咒,开始运转无情道法,流光在小腹到额头之间流转,刚刚在心中剧烈碰撞的情感顿时一空。
我长吐一口气,慢慢睁开眼。
司命说得是对的 ,凡间的情感若是想延续,最后只会带来两败俱伤。
无论是苏柏麟,还是青玄,自此就成为我不该回忆的过去吧……
『花容,闭月,我最近要闭关修炼无情道,无事不可来打扰我。』
『是。』两道声音齐齐响起。
我简单吩咐完便转身离开。
不过上神的实力让我即使离开也能远远听到她俩说得话——
『咱们殿下终于想开了要继续修炼无情道了,这可真是太好了,殿下之前一直不修炼我还差点以为要出大事了呢。』
『对啊,殿下之前一直装作没事的样子,但我们都是陪在殿下身边这么久的人,哪里不知道殿下是想等那位帝君大人,可惜了,那位帝君是命定的孤独命格,跟我们殿下一样……』
命定孤独……吗?
我低头敛眉,随手施了一道禁制将她俩的声音隔绝在门外。
10.
天界仿佛永远都是那副光景 ——
一成不变,纤尘不染。
这凡人口中趋之若鹜的地方,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迷幻的梦。
『我说星落,你要再不出门可都要发霉咯!』司命阖上手中的折扇,重重的敲了敲我的头。
他手中折扇不过凡物,与我而言仿佛是在挠痒痒。
我捏碎了折扇,面无表情看着他:『大驾光临,所为何事?』
司命轻咳一声,终于收敛了脸上那副表情,说出了此番真正的来意。
『姑奶奶,你可知,你闭关这百年,人间足足下了十年的大雪,你再不出关,这人间都要没了!』
我皱眉,拍了拍手上的折扇碎屑才问道:『十年大雪?这是怎么回事。』
『还能怎么回事,还不是因为时之境里那位,你说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啊!自你闭关之后,这时之境简直成了修罗场一般,进都进不去了,甚至还影响到了人界!』
看着我一脸疑惑的表情,司命顿时垂头顿足,一脸愤怒的看着我。
『?』我疑惑的歪歪头。
我不过是闭了个关,怎么说得好像我惹了什么大事一样。
见我仍是不解,司命干脆直接拽着我的袖子,缩地成寸,嘴里还骂骂咧咧的:『你说说,哪有你这种撩完就跑的人,刚才还情情爱爱的转头就一副要闭死关的劲头,我要是帝君我也生气啊!』
他说完,就指着前方的入口。
大概是影响真的很严重,连入口外面都覆了不少风雪。
司命被冷的直接打了个喷嚏,他一边抖着身子一边指着入口:『这环境已经侵袭了大半个天界了,赶紧想办法把你这烂摊子解决了,再不解决我们天界的仙都要被冻死了!』
平日里这时之境都会有一层屏障防止过路的仙误入,此时这屏障却好似消失了。
司命推着我的背往前走,但没走几步,他絮叨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。
我回头,只来得及看见他在空中惊恐的神情,试图挽回的双手和逐渐遥远的身影,直至彻底消失。
入口处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:『滚。』
声音淡淡,但却充满了驱赶之意。
我在原地站了一会,犹豫了一下立马往外走。
眼看就要离开这风雪之地,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:『站住,不是说你。』
我立刻回头。
身后风雪依旧,但中间却多出了一条通道,强势的将风雪挡在外面。
不大不小,刚刚好够一人通过。
11.
闭关百年,自然是有成果的,我的无情道只差一步就能大成。
可惜,我摸索了百年也没找到突破方法。
那突破的答案仿佛近在眼前,却又仿佛离我很远。
『羲玄帝君。』我抱着手,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一个对长辈的礼。
他坐在院里的石凳上,手中拿着一杯茶,也不看我,就盯着眼前桌子上的一副棋局。
『会下棋吗?』良久,他问道。
我一愣,瞄了一眼他冷肃的侧脸,犹犹豫豫的答道:『我…只会下五子棋。』
『那便下五子棋。』
他挥手,刚刚还晦涩难懂的棋局立马消失,棋子规规矩矩的回到了棋盒里。
我闻言,坐到了他对面的凳子上。
他执黑棋,我执白棋。
我下五子棋,向来是先走最中间,这叫先手。
白子落在雪白的棋盘上,仿佛雪山山巅的一抹纯白,单纯又干净。
可惜这氛围却被黑子破坏了。
融不进任何色彩的黑,霸道的将白子的单纯纳入了自身,破坏了它和雪山的连接,固执的将它困于自已的天地。
『我又赢了。』我指着自己连成一条线的五子,抬头看见他波澜不惊的神色。
仿佛一直惨输得不是他一样。
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这一次,我将白子放在了最边上,故意诱导他要在边上找机会,实则我将白子偷偷靠近中心位置,暗戳戳藏起了我最后的那条线。
我心中得意,却突然发现自己漏算了他在棋盘边角的位置,那里已经斜着连成四个了。
我的诱导失败了,他马上就能连成五子了。
我心中已明白这局答案,刚要恭喜他终于赢了一局,不料他却把子落在了我最开始的那枚诱饵身边。
我又赢了。
但我这次却没急着说话,只是看着眼下的棋盘————
白子有规律的往棋盘中间靠拢,黑子有规律的靠着白子。
输了棋局,却围住了白子。
『你什么意思,你这下得是围棋吧!』我手猛一拍桌子,怒目瞪他。
在我最擅长的五子棋上居然还如此不用心,这让我一点体验感都没有了!
他沉默的看向我,良久,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。
随后,他摇摇头,眉目间竟有一种清雅高贵的仪态,左耳挂着的那颗琳琅冰玉耳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,被映衬的熠熠生辉。
大概是美色撩人,不知怎地,我心中的火气突然消了一半。
我收回了锤在桌子上的手,藏进了羽衣袖子中,声音比刚才轻了不少,我小声问他:『你不会下五子棋吗?』
『会的。』
『那你为什么不赢?』
『因为想让你赢。』他老老实实回答。
我诡异的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一丝乖巧。
才百年不见,他变得好奇怪。
司命说让我顺着他才能结束人间和天界的劫难。
先问问他要干什么吧。
『你还想做什么?』我问。
『我…可以亲你吗?』他看着我,神情认真的问道。
————
?
12.
我现在可以肯定,羲玄一定是疯了!
他忘记我是他的仇人了吗?
我深吸一口气。
冷静,修身养性几百年怎能在此破功。
最后,我抖着手,盯着他,一字一顿的回复:
『不,可,以!』
但我说完后,他反而眼睛一亮,我反应不及,直接被纳入了一个冰冷又带着雪山松香味道的怀抱中。
我懵了 ,刚要说话——
『唔,你等……』我的话被迫咽了回去。
他勾着我,一时间,只有难分难舍的唇舌与急促又激烈的鼻息。
我脑子直接炸了,眼前仿佛有大片白光炸开了花,让我只能看见他缱绻的眼。
脸上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,尤其被他亲过的地方更是仿佛直接失去了知觉一般。
很久以后,待他松开了我,带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,我还久久无法回神。
发生什么了?
羲玄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啊!
我捂脸,试图挡住手下遮不住的红晕。
这是我的初吻啊!
我在人界最多也只是牵手而已啊!
这样想着,我拿开了他揽在我腰间的手,遁出了三米开外,怒目瞪他:
『帝君大人,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!』
『我知道,拒绝就是答应。』他一脸满足的看着我,只嘴上那被我咬出的牙印还清晰可见。
我盯着他的嘴,眉毛重重一跳,这简直是在时刻提醒我刚刚干了什么的罪证。
我争不过他,他这状态也实在奇怪。
『此事,我不希望再有下次,今日不是个谈事情的好时机,我们下次再叙。』我语速十分快的说完了这段话。
随即连忙逃出了时之境。
哼,下次,有没有可不一定!
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,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一般。
13.
『司命,你给我滚出来!』
我一脚踹开司命殿的大门。
『怎么了,神女大人这脾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。』司命说完,就心疼的蹲在被我踹坏的门边,试图把破碎的门安回去。
我气得冷哼,一把拍掉他手中的碎块,『你还好意思说我,羲玄帝君到底是怎么回事!怎么神智变得竟跟孩童一样!』
『诶呦,说来不过还是因为情之一字啊。帝君大人本天生无脾性,因爱生情,又百年见不到心爱之人,苦苦思念之下走火入魔,如今这脾性喜怒无常,害得我们众仙家都跟着遭殃,偏偏他还是天地生养的帝君,神力强大,无人能管。』
『你说说,这还不是你胡乱撩拨人家,在凡界撩拨人家化身也就算了,回天界了还一个劲儿的找人家,他老人家不动情都难啊。』他无奈的摆摆手,随即不动声色的看着被我捏的变形的门框。
我迟疑的看向他:『我在凡间何时撩拨过他,我不过是认错人了而已。』
『你还知道你是认错人了啊!』司命顿时收回视线,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,嘴里一顿输出:
『你说你,在凡间报恩也报恩错人了,帮了人家的仇人成为了帝王,还把一直和你相爱的人认成了他的仇人,他大仇得报之后都要与你长相厮守了,他半颗心都给你了,结果你倒一刀捅死了人家,这还没完,你还非得在三生石上刻人家仇人的名字把自己玩死了,你说你图啥啊,图气死他吗?』
什么玩意?
信息量太大我直接缓不过来了。
我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正叭叭的司命,直奔要点:『苏柏麟是我的恩人和爱人,怎么会变成青玄?』
『因为苏柏麟偷了他的脸和皇子身份,冒充了是你的救命恩人啊。』司命随口说到。
……
所以,一直以来是我认错人了。
我最开始的恩人是他,和我相爱的也是他。
但我不仅没有报恩,没有认出他,扶持了他的仇人,最后还杀了他。
不仅如此,我还在天界跟他表白之后又跑去闭关,把他独自扔下。
我面无表情的靠着门框坐下。
此时我感觉自己真正达到了无情道的巅峰。
内心毫无波澜,就是有点想杀了自己。
14.
『殿下,最近天界寒凉,您出门要多给自己套几个避寒术啊。』再次被冷气吹的打了个喷嚏后,闭月默默给自己多套了几个防寒术。
花容站在我的宫殿门口,接住一片从空中坠落的雪花,拍马屁道:
『自从殿下出关后,这天界下了百年的雪都小了不少,这一定也是在恭贺殿下出关呢。』
我沉默了一下,抬手布下屏障,将大雪全部挡在了殿外。
如今天界的雪,就仿佛是帝君心情的风向标。
现在雪小了,自然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——
咳咳!
我摇摇头,挥走了脑中浮现出的画面。
不过是柔软的唇瓣,紧实的胸膛和艳丽的眼角罢了,没什么好想的。
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。
15.
整整五十年,羲玄的病情都不见好转。
不过幸运的是,弥漫两界的大雪最近终于有了几丝彻底停止的迹象。
我身上的重任好歹是少了一分。
近些年我时常探视内府,无情道决始终平稳运转,体内的仙丹依旧莹润,毫无一丝破损迹象。
奇怪,难道我察觉到的情愫只是错觉?
正在我陷入纠结之时,清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:
『落落,你怎么了?』
不知何时,他到了我身前,将我抱起,脚下瞬移,温柔的把我放在了寒玉床上。
凛冽的冰围绕在他身旁,却在遇到我时化成恼人的秋水,细细的缠绕在我身上。
若不是他慢热到不正常的语速和看着我明亮灼热的眼眸,我险些以为他已经恢复了。
我努力试图忽视被他攥在手里的手。
『无事,只是近日我修为又突破了一层,有些惊讶罢了。』
我边说边试着抽手,没抽出来,只得老老实实任他牵住。
他看着我,认真而虔诚,灼热的视线直白的凝滞在我身上,令人无法忽视,就像步步紧闭的猎人,让我无路可逃。
他额头与我相贴,过了一会儿后,缓缓说道:『落落的修为是顺应天命,不会有事。』
天地之子的探查不会有误,我逐渐放下心。
『对了,要不要去椥佭树看看?』为了让他移开视线,我终于提起了这件事。
椥佭树,是随鸿蒙初开之时产生的第一粒种子,掌管仙人两界的情缘。
我下凡历劫之前,曾将情根寄放在那里,回归仙界后一直忘了取回。
如今或许该取回看看了。
即使已经走火入魔,但羲玄却始终老老实实,他『嗯』了一声,便应了我。
16.
椥佭树生长在垌墟,那是仙人两界的交界之处。
这里方圆百里荒芜一人,唯有一颗青苍葱郁的古树撑起这方边界。
椥佭,知晓万物,泽被终生,明明掌管着世间最是热闹暧昧的情,自身却始终无人知晓,无人在意。
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心事被彻底洞察,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这里。
这里是被世间遗忘的角落。
它掌管情,却无法拥有情,万年来,皆是如此。
因果循环,等价交换,这或许就是享受天地福泽带来的代价。
不知怎的,我突然想起了身旁的羲玄。
我一抬头,就立马对上他的眼睛。也是这时我才突然惊觉,原来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。
『怎么了?』他问。
我摇摇头,主动回握了他的手。
『只是突然发现我似乎很少看你。』我说。
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,他大约愣了一瞬,脸上闪过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,收敛极快,转瞬即逝。
17.
寂静许久的垌墟终于来了外人,椥佭樹十分高兴。
天上顿时有星光与白雪出现,交相辉映,煞是美丽。
我轻轻摸了摸椥佭的树干,过了一会,一张由木须和树干组成的脸就出现在我手下。
『小星星,你咋来了?』它显然很高兴,连语速都比平常快了不少。
『椥佭,许久未见,有没有想我?』我松开了手,笑着调侃。
它十分人性化的摆摆树叶,『没有,我这次是特意来欢迎帝君大人的。』说着,它转头看向我身后的人,语气充满兴奋——
『羲玄大人,自万年前一别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。上次我说你是命定孤独,但这次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了。』
羲玄的病还没好,嘴角挂着极浅的笑,头和身子都冲着我,根本不搭理它。
好在椥佭并不在意,而是接着往下说道:『您的情缘出现了一丝转机,我虽不知那是谁,但我看见那是一颗星星,她竟然能改了您的命格,我了个娘嘞,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!』
我眉头跳了跳,果然,最后两句椥佭还是暴露了本性。
观望了三界情缘上万年,不该看的不该听的全让它学会了。
我踮起脚捂住了羲玄的耳朵,将椥佭下面蹦出的一堆少儿不宜的话挡住,他也配合的弯下腰,安安静静的看着我。
『不、要、听。』我无声对他做了个口型。
『好。』他也有模有样的回我。
不知怎的,我俩开始互相对视,我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,仿佛看见里面全是自己,良久,我的思绪才被椥佭拉了回来 。
『你们俩要腻腻歪歪到什么时候!倒是给老子回头看看我啊喂!』
(以下省略椥佭一千字脏话……)
我老脸一红,『咳咳』一声,它才终于消停。
我这才松开手,道明此行来意:『我是来取回情根的。』
椥佭『呵呵』一声冷笑,随口说道:『早就猜到了,给你,赶紧拿走。』
它话落,一片金色树叶从树上飘落,落到我手上,突然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。
那小人浑身瓷白,缩成一团躺在我手中,细看便会发现小人的长相和我完全一样。
羲玄不知何时蹭到我身旁,好奇的拿手指不停戳她。
小人逐渐转醒,打了个哈欠后终于看清身前两人。
然后,我便看见我那代表了我全部爱情的小情根眼里噌一下放光,理都没理我这个主人,两脚两手并立的抱住了羲玄的手指,还吧唧了一口。
我:?
你眼中没我,不对,我眼中没我自己是吧?
18.
小情根恋恋不舍的蹭着羲玄的手指,最后才不甘不愿的和我融为一体。
融合那一瞬间,整片天地都被照耀,金色黎明从云海中翻出,照住了我和羲玄两个人。
冥冥之中,我感觉和羲玄生出了某种十分稳固的联系。
身后伴随着椥佭恍然大悟的大喊:『老子可算明白了,那个小星星原来就是你啊!天地红缘,你可以啊小星崽子! 这下谁都拆散不了你俩了!』
我笼罩在光中,浑身暖洋洋的,像是曾经降生那晚被母君抱在怀里的感觉。
脑中突然出现了忘川畔,三生石旁的画面,我终于明白了原因。
原来,260遍的『苏柏麟』甚至抵不过一遍『苏玄青』。
最后一个『苏』,不是柏麟,而是玄青。
失去的情根蒙蔽了我对他的爱,但当它回来后,我才惊觉,原来不知不觉中,我竟已爱的这般汹涌。
心脏跳的前所未有的快。
我抬头,径直对上了他的眼。
此刻,冷月回暖,霜华破碎,只一眼,便是万年。
我勾起嘴角,主动牵起了他的手。
身后有流星垂落,携星斗划破天穹,而后跌跌撞撞的坠入凡尘,束缚月光,砸进雪中。
更新时间:2025-04-16 23:28:30